11点，粤菜馆里，莫雅晴拿着精致的菜单，慢条斯理地点着菜，梁倩昕不耐烦地敲着桌子。

“你找我到底什么事？再不说，我走了。”梁倩昕抓着包就要走。

“谈判最怕失去耐性。坐下来，我们谈一谈。你一直想让我离开沈松……”

梁倩昕起身的动作慢了下来，“哦？”

“只要你答应，确保宏达银行中标耀燃电子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做得到？”

“银团推介会参与的银行不下20家，但提前准备投标方案的只有宏达银行和中望银行，既然你能提前得到招标信息，约到耀燃电子的CFO（首席财务官）私下见面，你一定有这个本事。”

“我为什么要答应你？”

“因为你也不想看沈松蜗居在小小支行，被中望银行踩在脚下。”

“呵呵，你错了，我并不在乎沈松在哪里、仕途顺利或者坎坷，我只希望他来我身边。相比之下，我更希望宏达银行被耀燃电子排除在外，只有这样沈松才会有求于我。不过，”梁倩昕眉尖上挑，“为了让你滚，我可以考虑。”

“只要你确保项目一个月内落地，我立刻离开宏达。”

梁倩昕饶有兴味地看着莫雅晴，没想到她竟然肯为了沈松，离开宏达这个大平台。这年头，真的还存在为了喜欢的人牺牲自己前途的人吗？梁倩昕自问，如果是自己要在事业和沈松之间选择，她会怎么选呢？

真的很难抉择，两个她都很想要啊。如果只能选一个，她做得到为爱牺牲吗？

也许，做不到吧。

是因为不够爱吗？还是因为她对沈松根本不是爱，而是爱而不得的执念呢？从小到大，从来没有任何人、任何物是她想要，而又得不到的，除了沈松。

呵，是爱又如何？是执念又如何？总之她想要的，就一定要得到。

梁倩昕看着莫雅晴，越看她越讨厌她这副为爱牺牲的模样，不过，她既然这么喜欢牺牲，那就成全她。

“我办事，你滚蛋。”梁倩昕露出迷人而又风骚的笑，拿着手提包，离开了这充满廉价气息的茶餐厅。

莫雅晴已经被人力劝退了，只不过将计就计，卖个幌子给梁倩昕。她向梁倩昕保证的是离开宏达银行，又不是沈松。她那么喜欢沈松，才不会轻易离开。莫雅晴掏出笔记本电脑，在各大求职网站一阵疯狂投递简历，要尽快找到下家才行。

莫雅晴突然想起了萧楚生，他说的那句“等我找到新的工作，你来投靠我吧”就在耳边，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做出了那样的选择。

她还以为他会拿着她的把柄威胁她，可是没有想到，他竟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守护她。心微微颤动，眼眶微微发热，可是她没有办法回应他，更不能接受他的橄榄枝，让他越陷越深。

“嗡嗡……嗡嗡……”手机响了起来，是杜冰的电话。

“工作找得怎么样啦？银行圈就这么大，很难找到像宏达这样平台又大、福利又好、薪酬又高的。你为老沈做了这么大牺牲，他知道吗？”

“不用他知道，只要项目落地，他能再次被提拔就好。”

“啧啧，越看你越像伟大的圣母白莲花。不过听说老沈在宏达提拔指日可待，总行最近在选拔干部，人力已经找了老沈很多次，可是老沈愣是没有答应。”

“总行提拔沈松，他没有答应？为什么？”

“近来互联网金融井喷，许多公司都在挖老沈，不知道老沈是有心跳槽，还是想以此来要挟宏达获得更高的职位？最近老沈常出入总行行长办公室，也不知道他是在张罗你们的项目，还是张罗他自己的仕途。”

“他一定是在为我们的项目争取行领导的支持啊！哎呀不和你说了，有电话打进来了。”

“请问你是莫雅晴吗？这里是齐鸣银行，我们在网上看到你投递的简历，明天有时间过来面试吗？”

“有！有！有！”莫雅晴记下时间、地点，然后看了看表，该和沈松一起去耀燃大厦取投标结果了。

耀燃大厦会议室里，莫雅晴坐在沈松旁边，这会是最后一次为他工作吗？这会是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吗？一个月之后她就要为了他离开宏达，不知道他会不会舍不得？等项目完成，他给她的答案又会是怎样的呢？

当离别一步一步逼近时，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跑出来。

“我脸上有东西吗？”沈松问。

“嗯？没有没有。”难道是看得太专注了吗？莫雅晴“嗖”地移开眼神。

“不要担心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们一定会中标的。”虽然他一直目视前方，但是她吞咽口水、咬嘴唇、抠手心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了，“不用紧张。”

她是很紧张，因为她太想为他取得这个项目。这是宏达银行改革的第一炮，一定要打响。

徐天汇公布着投标初选结果，“恭喜中望银行、中天银行、华美银行、星空银行……”

莫雅晴探着脑袋，身体几乎要离开椅子站起来。

“还有宏达银行！”

当宏达银行的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刻，莫雅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
“请上述五家银行准备后续投标答辩。”徐天汇说。

“五家银行有先后排名吗？”曹树问。

“刚才宣布的顺序即为排名，排名顺序是投标方案打分的排序。”

投标方案打分，也就是说宏达银行的方案排在最后一名？这不可能！

莫雅晴向沈松投去疑惑的目光。在沈松手把手的修改之下，他们的方案即使不是最好的，也不可能刚刚擦边入围。

“没想到你们是最后一名啊。”中望银行的曹树来到莫雅晴身旁讥讽道。

“竞争才刚刚开始，谁最终胜出还不一定呢。”

“既然你这么有信心，那我奉送你一个小道消息，终选的评分是初选和答辩两项评分的平均值。你们初选最后一名，终选又怎么可能翻身？宏达银行——死定了。”曹树的脸上满是小人得志的笑。

如果宏达银行想要胜出，那么在答辩环节，不仅要取得第一，而且得分要远超第二，否则绝无胜算。

“那就让你拭目以待。”沈松缓缓开口，“死定了的是宏达，还是中望，到时立见分晓。”

莫雅晴原本手心里全都是汗，但沈松的话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。

夜已静深，但是远洋支行办公室灯火通明。垃圾桶里满是咖啡杯，莫雅晴和沈松面对面坐着，模拟答辩。

“你越紧张，越先输了气势。当初你被宏达银行淘汰，又想尽办法进宏达银行的时候可不是这个状态。”

“唔。”那不一样，那个时候赌的是自己的前程，这个时候搏的是沈松的前程！是怕自己表现不够出色，无法让宏达银行脱颖而出。

“你很想要这个项目？”

“嗯！”因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，她必须在一个月内看到胜利的结果，她才能放心地离开，“难道您不想？”

当然想，而且务必拿下。

该项目是整个金融市场最受瞩目的大型收购项目，如果能在宏达银行落地，不仅仅是利润的成倍增长，更是宏达改革的强心针和有力佐证。

只是，金额大，时间紧，外界疯传耀燃电子的收购是蛇吞象，资金不够，随时可能崩盘。这个项目看似香饽饽，但没准是烫手的山芋。

在宏达内部，对这个项目其实颇有争议。收益越大，风险越高，利益可观，可是一旦风险暴露，经手人员都有可能受影响。

“我们尽人事，听天命。”沈松说。

“可是我的命一向很差。”

“我的命也不好，可是我们负负得正，也许就好了。”

莫雅晴看向沈松，他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。她的耳朵上戴着那一副失而复得的耳钉，她摸了摸耳朵，轻声说：“不要忘记项目结束后给我答案。”

沈松俯下身在她的耳边吹气如兰道：“我会的，到时候你别跑。”

嗯？别跑？他要做什么？耍流氓吗？那千万不要停下来！

第二天，耀燃电子的会议室。

因为怕堵车，莫雅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，偌大的会议室只有工作人员在布置会场，为了确保入围顺利，莫雅晴躲在洗手间给梁倩昕发信息。

“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。”

很快收到回复道：“情况有变。”

莫雅晴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“发生了什么？”点击发送，但却如同石沉大海，再也没有回复消息。

这时洗手间水槽处传来了声音。

“咱们这次报价报多少？”

“按照市场行情正常报价呗。”

“那肯定会被淘汰！其他银行为了胜出，肯定会给折扣的。你男朋友曹树在中望银行，你知道他报多少吗？”

“当然知道啊，告诉你也没用，反正中望银行铁定胜出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中望银行员工的奖金和创造的利润直接挂钩，曹树若拿下这一单，中望银行发给他的奖金绝对超过这个数。”

“50万？”

“500万！”

“天啊，中望银行这么大方！换作其他银行，最多就是年终给个优秀个人的称号！”

“对啊，但是中望银行把业绩排名倒数的客户经理扫地出门时，也绝不心慈手软，他们奉行的是狼性文化。不像曹树之前工作的宏达银行，标准的大锅饭，内部流程繁琐，屁股决定脑袋，一点竞争力都没有。不然怎么会排最后一名？”

“才不是！宏达银行在市场上也是很有竞争力的！我听说是因为徐天汇不喜欢沈松，才故意给了宏达银行最后一名。”

“呦，你这小道消息还挺灵通。不过无论如何，宏达银行是翻不了身了，曹树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拿到了各家银行的报价，他只用比各家银行的报价低一点点，就稳赚不赔。”

“那你岂不是坐享其成？”

“都说工作干得好，不如嫁得好喽！”

两个女孩子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，过了一会儿，洗手间又安静了起来。

没想到曹树竟在背后搞这样的手段。莫雅晴回想，宏达银行的报价只有自己和沈松知道，自己断不会告诉曹树，沈松也不可能透露。

那曹树是从哪里得到的报价呢？

除非……也许又是她。不过此刻该思考的不是到底是谁泄露了报价，而是怎样在稍后的答辩环节报出合适的价格。

莫雅晴立即给沈松打去电话，汇报了最新消息，沈松说：“你等我，我马上就到。”

莫雅晴回到会议室，不一会儿沈松就到了。

“耀燃电子找合作伙伴，不会只看利率报价，必然要综合考虑银行品牌、服务能力、市场经验等诸多因素。”

“但是耀燃电子最后还是会对比利率价格，这个是企业真真实实付出的成本。”

“你怎么想？”

“我想再降低0.1个百分点。虽然利润空间被压缩了，但是我们需要的是这笔业务为宏达银行增加的市场名誉，还有对于宏达银行改革的推动。”

莫雅晴老辣地分析道，再也不像初入职场的新手，她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，耀眼而吸引人。这正是沈松喜欢她的地方。

“现在进行答辩环节，答辩顺序按照初选的排名，从后往前，依次答辩。第一位宏达银行，请准备。”徐天汇宣布。

莫雅晴起身。

“等下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的衣领歪了。”

沈松站起来帮莫雅晴整了整衣领，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脖颈，她不由自主地做了吞咽的动作，她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他露出温柔的微笑。

他真的很可恶，在这么紧张的答辩环节如此撩她，会让她魂不守舍，等下可能要胡言乱语啊！

“去吧，我相信你。”

莫雅晴点了点头，进入隔壁答辩的会议室。推门而入，眼前是一张长条会议桌，会议桌的一边坐着五位耀燃电子的高管，会议桌的另一边只有一把椅子，是留给答辩者的。

稳了稳心情，莫雅晴信步走向座椅，暗自观察着耀燃电子的高管。坐在最中间的是徐天汇，而徐天汇的旁边，竟然坐着梁倩昕。她怎么会在这里？

揣着心中的疑问，回答着徐天汇抛出的问题，由于有了充分的提前准备，回答得很顺利。

最后一个问题，“你们宏达银行的利率报价是多少？”

“宏达银行针对跨境并购项目的报价是7%，但是为了表达宏达银行对耀燃电子的诚意，我们已向总行申请了最优惠的报价，比7%低0.1个百分点。”

这时梁倩昕单手托腮，饶有兴味地看着莫雅晴，两根手指若伸若屈地趴在脸庞。

“再低0.1个百分点，我们的报价是6.8%。”莫雅晴揣测着梁倩昕的提示，临时修改了报价。

6.8%已经是成本价了，再低就要赔钱了。

徐天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，梁倩昕也适时地收起了手。

走出答辩间，莫雅晴看见西装笔挺、人模狗样的曹树在等候区。

“你想拿下耀燃电子，何必把价格压得这么低？一点利润空间都没有，反正宏达银行是大锅饭，你们中望银行也愿意做不赚钱的买卖吗？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陈欣和段萌萌全都告诉我了，”莫雅晴只是想试探到底是不是她们，只见曹树的眼睛眯了一下，似乎是被说中了，“你想拿下耀燃电子，可以直接找我要报价，我们联手把价格抬高不好吗？”

曹树的眼神露出一丝狡黠，“你会吗？”

“你想要钱，我想要名，为什么不能联手坐庄，让耀燃电子买单？”

“请下一个答辩的银行，中望银行，准备。”耀燃电子的答辩助理通知。

“你以为我会相信你？”曹树细长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，“兵不厌诈，我还没有那么蠢。中望银行注定要碾压宏达银行。”

他竟然没有上钩，不过莫雅晴已经套出了是谁泄露了她的报价。她随即拿起手机，拨给杜冰，“姐姐，这次是真的有事要麻烦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