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饭桌上的较量
“想吃什么?”走出中新铝业大厦,沈松问莫雅晴。
他怎么突然这么主动,而且温柔?竟然让她有一丝不适应,“去吃砂锅粥吧。”
“你喜欢喝粥?”
“嗯啊,因为粥养胃。”
“你的胃不好?”
莫雅晴的胃如钢铁般坚韧,吞个钉子进去都能消化。是沈松的胃不好,办公桌上总是放着胃药,想要帮他养胃,所以她想要喝粥。“那边有一家,去那边吧。”
和他一起工作,一起拜访客户,一起吃工作餐,这感觉简直就像在,恋爱约会。
腾地,脸有些烧,不会是脸红了吧?莫雅晴用手捂着脸,端着水杯假装喝水,掩饰自己的心慌。
“你的杯子里没有水。”
“嗯?”莫雅晴仰头举起杯子,确实没有水,该死,“我只是想闻闻这个杯子有没有味道,公用的餐具,总是不太洁净。”
“你已经闻了五分钟了。”
“嗯,我嗅觉一向不太好。粥来了!”
砂锅里是热腾腾的窝蛋牛肉粥,她分盛两碗,一碗递给他,一碗用小勺舀着喝。抿进嘴里滚烫滚烫,心虚地偷偷抬眼看他。
“认真喝粥。”
“哦。”扯回自己的眼神,假装眼观鼻鼻观心,可是还是忍不住瞧向他。
“我听过一个故事,有一个人喝粥时被呛到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上气不接下气,脸憋得通红,然后,憋死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
他是在讲冷笑话吗?这也太冷了吧!等等,他不会是在和她调情吧?
“咳咳,咳咳!”像是要把肺咳出来。
记得有一次莫雅晴陪沈松加班,两个人在沈松的办公室里喝着用打包盒盛的红豆粥,莫雅晴因为心旌荡漾,被呛到了,然后上气不接下气,就像现在这样,快要窒息。
一杯水、一片纸巾递到眼前,后背被人轻轻抚着,莫雅晴努力把蹦到嘴边的心脏咽回去。
“你的手机响了,”沈松提醒,“好像是张垣的信息。”
他的视力怎么这么好,斜着眼睛都能看到她的手机屏幕?
“咳咳,沈总,张垣说晚上请您吃饭,餐厅定在支行附近,是您最喜欢的粤菜。他这是在讨好您?!”
沈松慢条斯理地喝粥。
“张垣的态度前后变化也太大了,您到底在名片上写了什么?”
“我教过你,要想克敌制胜,一定要掌握敌方的痛点,然后对准痛点,一招毙命。我问你,中新铝业的痛点是什么?”
“中新铝业资金链孱弱,每年靠借新还旧,常有银行因担心它的还款能力而不再续贷。它的痛点是资金?”
沈松赞许地点了点头。
通过近两年的历练,沈松发现莫雅晴已经不是大学时那个又好骗、又天真的姑娘。原本斥责她不适合做公司客户经理,是担心以她的性格受欺负,如今看是真的多虑了。
她不仅有韧性,而且很有悟性。沈松心中竟洋溢着一种养成的得意感。不过她喝起粥来,总是一副蠢笨蠢笨的,可爱样子。
“可是,中新铝业去年在宏达银行的贷款规模是10亿,宏达银行已经数次要求压缩额度了,您怎么有把握给中新铝业续贷呢?”
“银行是否给一个企业贷款,取决于两个因素:第一,企业的实际还款能力;第二,主办支行向分行争取资源的能力。
“中新铝业作为老牌国企,是铝行业的排头兵,有足额房产作抵押,风险可控,还款能力充足。至于能不能通过宏达银行的风险审批,就看我们向宏达银行争取资源的能力了。”
“我们,可以吗?”
“你说呢?”
传说沈松是一个神话,没有他办不成的事、完成不了的业绩。他的自信存在于轻描淡写的语气中,还有漫不经心的眉眼里。他总是这样,看似冷若冰山,却光芒四射。
“所以,您在名片上写了10亿?”
“不,我写了15亿。”
莫雅晴差点惊呼出来。
“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,一定要做最大的努力,以此打动你的客户,不然你的服务和竞争对手又有什么差异?”沈松仰头喝完了碗里的粥,又叫了一份蛋炒饭,打包。
“您没吃饱吗?可以吃了再走,不用打包的。”
“是给你打包的。”
“嗯?”
“晚上饭局前,你吃掉它。”
很多饭局为了暖场,都会在正式开餐前先干三杯,若肚子里没点东西,空腹饮酒,既伤肠胃,又容易醉。莫雅晴马上心领神会——晚上有一场硬仗。
不过,他这是在关心她?他的关心很像温润的白水,没有痕迹,却沁人心脾,缺之不可。
晚上莫雅晴穿了一件丝绸衬衫裙,搭配褐色高跟鞋,刻意营造端庄职业、值得信赖的形象。
沈松虽没有穿正装,但也配了墨蓝色的衬衫和深色西裤。与大腹便便的张垣比起来,沈松身上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。
张垣只带了一个随从,是财务部的副经理梁效,主管融资。
沈松和莫雅晴到场时,张垣和梁效已经先到了。
张垣一改早晨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,显得热情洋溢,主动站起来走到门口和沈松握手,“沈总,今天会议较多,照顾不周,多有担待!您上座,上座!”
“您是主,我们是宾,您上座!”
两个人谦让了好一番,最终在沈松的坚持之下,张垣坐了主位,沈松和莫雅晴分坐两侧,作为主陪和副陪。
三杯白酒下肚,饭桌上的气氛明显热烈了起来。职场和情场是一个道理,很多话都要借着酒精才说得出来。
张垣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贷款规模上:“沈老弟,我就问你一句,15亿的额度,你是不是认真的?”
正式的饭局一般很少有人单刀赴宴,因为很多话虽是领导的心意,但是领导却说不出口,要借下属之口讲出来,才显得体面而不吹牛。
开口的是莫雅晴:“您问沈总,算是问对了人。沈总在宏达银行工作7年,最早期在远洋支行做客户经理,对远洋支行充满了感情。后来调去宏达银行北京分行公司银行部,一直升到总经理。机缘巧合,又回到了远洋支行,也算和您的缘分。”
张垣用公筷夹了两块新上的鱼肉到沈松的盘子里。
“那您看,我们中新铝业,怎么样?”
“您说整个北京地区,会有一家银行给您15亿的额度吗?”
“这,不满您说,有些难度。”
“宏达银行可以。”
“那……那真是太好了!”张垣又激动又紧张,用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,从来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,没想到今天遇上了。
“但是……”沈松故意话说一半,吃了一口盘子里的鱼。
张垣招呼着服务员添酒,“您说但是什么?”
资金是中新铝业的命根子,更是张垣的命根子,关系着他头顶的乌纱帽,关系着他的收入,关系着他一家老小的吃喝。
“但是,中新铝业的银行账户必须留在宏达银行,中新铝业不能再与其他任何银行合作。”
沈松想要的不仅仅是维持宏达银行与中新铝业现有的合作规模,他要的是把中新铝业这个客户,实实在在地绑住,让中新铝业为远洋支行提供更多合作机会和利润支持。
“这……”张垣面露难色。
中新铝业在宏达银行的账户一直由曹树负责维护,前段时间曹树跳槽了,也来和张垣说过新开立账户的事儿。
莫雅晴为张垣添了添水,“张总,大家都是职场成年人,敞开天窗说亮话,谁不是奔着利益去的?您要贷款,我们要账户,双赢不是?”
张垣一方面掂量着沈松的话,一方面又想着曹树。
曹树承诺过,只要张垣同意把宏达银行的银行账户换成中望银行的,那中新铝业所享受的一切待遇和服务,只会变得更好。否则曹树走了,中新铝业在宏达银行就变成了没娘的孩子,没人管了。
“张总,我跟了沈总这么久,头一次见他卖这么大个面儿。今天是沈总应您,若是像我一样没有职级、没有权力的客户经理应您,您可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。”
莫雅晴敬了张垣一杯酒,故意把“没有职级、没有权力的客户经理”咬得极重,就是提示张垣,无论曹树答应了他什么,都不如沈松的话来得有分量。
话说三分,点到为止。莫雅晴的眼神瞄向沈松,见他微微点头,心领神会。
这之后莫雅晴再也不提额度的事,只是听着沈松和张垣聊一些职场见闻、行业新闻。
酒过三巡,接近尾声,沈松给莫雅晴使了眼色,两人先后借口去了洗手间,特意留了张垣和梁效在包间里,给他们一些商量的时间。
在走廊里,沈松问莫雅晴:“怎么样?蛋炒饭好吃吗?”
“嗯?”莫雅晴还以为沈松是要叫她出来商量下一步的战略部署,没想到竟是问她蛋炒饭!不过要不是那一份蛋炒饭,估计她现在已经喝吐到桌子底下了。
“醉了吗?”沈松问。
为了笼住中新铝业这个大客户,今天着实喝了不少,胃里火烧火燎。但是无论喝多少灼胃的酒,都没有沈松的这两句关心让人体温飙升。
还不等莫雅晴回答,沈松接着说:“我记得你面试时说,从来没有喝醉过。”
“您怎么会记得?”
“我为什么不能记得?”
“您面试过那么多求职者,难道每一个都记得?”还是,只记住了她?
“我为什么要记住每一个?我只记住了敢和我叫板的。”
莫雅晴脸上泛着红光,想到自己当时鲁莽的行为,有些烧,“我当时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。”
“你也确实很适合这份工作。”
这是沈松第一次赞扬莫雅晴。
“您曾经不是不止一次说我不适合宏达银行,不适合客户经理吗?”
“你也说了,那是曾经。”
莫雅晴感觉沈松变了,似乎不是那个面试时的沈松了,变得更加,温暖。嗯,虽然表面看上去仍不苟言笑,高冷孤傲,可是却让人觉得,像是一条温婉含蓄的棉被。
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,不再和她站在南北两极,甚至对她还有一丝丝照顾。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从他让她负责新的客户经理竞聘吗?从他为她向平原医疗索要存款吗?从他送了她心仪的裙子吗?还是从他送了她防狼报警器呢?
细细想来,他对她似乎总是不落痕迹,却又润物细无声。
“愣什么呢?回去吧,估计他们商量得也差不多了。”
“哦,您说他们会同意吗?”
“当然,只要诱饵足够吸引,没有不上钩的鱼。放眼整个北京辖区,没有一家银行敢给他们这样的承诺。”
果然,回到包房后,张垣拍着胸脯指天发誓:“只要沈总能办到15亿贷款额度,那中新铝业所有的银行账户都开在宏达银行,今后所有业务只与宏达银行合作!”
莫雅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,有了中新铝业的支持,远洋支行的存款要浮出水面了。这只风雨飘摇的小船,终于要驶向平稳的海域了。而沈松也会因为支行业绩好转,而有机会重回分行。
一想到有一天会结束这种并肩战斗的日子,莫雅晴的鼻头未免有一丝发酸,但是相比于他闪亮亮上升的仕途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
想要和他并肩战斗,更想他的仕途一片光明。
饭局散了之后,送走了中新铝业,沈松说: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莫雅晴的心如小鹿乱撞,也许等下可以邀请他上楼坐坐,酒后男女最容易干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