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雅晴被吓得一惊。

是谁在叫她？回头去看，原来是杜冰。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。

如果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直属领导正在和她告白，她是不是就要滚出宏达银行了？毕竟弃卒保车的道理她已经深深明白。

努力平静了三秒钟，莫雅晴决定装傻，“不好意思，萧总，您说什么？”

这时杜冰已经走到莫雅晴身边。萧楚生尴尬地笑了笑，怎么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告白呢？她怎么会没听到呢？她是故意的吗？

杜冰在莫雅晴身边耳语：“今天七夕节，你不和你们家老沈吃饭，怎么换了个胖子？！”

今天七夕节？！莫雅晴心里一惊，怪不得萧楚生带她来这个有情调的餐厅！这个年头不仅要防火防盗防师兄，还得防活雷锋一般慈爱的好领导啊！

萧楚生当真是个好男人，可是莫雅晴早已心中有主，对他完全不来电呀。还好这场告白被中途打断，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，还怎么和他共事。

“那边有个妹子看了你好一阵了，那眼神像要把你千刀万剐，你说你是不是抢人家老公了？！”杜冰在莫雅晴耳边吹气如兰。

天地良心，莫雅晴可从来没有这等闲工夫去抢别人的老公。顺着杜冰的眼神瞧过去，这一瞧，心沉到了谷底。

段萌萌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，已经快变成怨妇的表情包了。段萌萌铁定误会自己和萧楚生了，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
莫雅晴用眼神向杜冰求救。

杜冰心生一计，捂着肚子“哎呦哎呦”地叫，边叫边和萧楚生说：“帅哥，莫雅晴临时借我用一用。”

“你怎么了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？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？”

“不用，不用！有莫雅晴陪我就好，我今天去流了个孩子，恐怕没流干净。”杜冰这借口一出，彻底堵死了萧楚生的口。

莫雅晴也顺势搀扶着杜冰离开了餐厅。

刚走出门杜冰就问：“这胖子谁啊？”

“我的直属领导啊。”

“直属领导有屁用，又不能给你升职加薪，你要真想搞，怎么也得搞行长啊！”

莫雅晴心想这都什么和什么，刚想张口解释，被杜冰打住了，“你那点纯情的小爱情还是别给我讲了，我怕污耳朵。”

莫雅晴翻了一个大白眼反击道：“那你呢，和总行行长儿子约会啊？怎么不见他的大跑车呀？”

“我刚把他踹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前任死乞白赖跪在地上求我再续前缘。”

“你同意啦？”

“打个回头炮而已，就当日行一善。”

杜冰的回答在莫雅晴听来有如天雷滚滚。在莫雅晴这里，杜冰的价值观总是具有颠覆性的能量。

“你还喜欢他吗？我是说你的前任。”

“喜欢啊。”

“喜欢？那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？”

“那么多只能相忘于江湖的情侣，还需要解释吗？”

杜冰笑得很洒脱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也许老沈也喜欢你，但是他迈不过矫情的内心戏这道坎；或者宏达银行不允许员工恋爱，你们都不愿意放弃工作；或者你说的那个梁倩昕，又漂亮，又有资源，又愿意为老沈的事业助一臂之力。那你还能和老沈在一起吗？世界上互相喜欢的人那么多，又不见得都走到了最后。”

杜冰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远方，透露出谜一样的哲学气息。

沈松和我，会在一起吗？莫雅晴静静沉思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把感情当回事，太容易放弃？

“呵，当年我前任的爸爸做手术，差一笔钱，我和前任还在念书，能打工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，哪里还有钱。前任的两个姐姐都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不管不顾。这怪不得他姐，谁让他爸从小重男轻女，他两个姐姐小时候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。

“然后有一个追了我很久的中年油腻男，给了我一笔钱。我把钱给前任的时候，我们两个在手术室外面抱着哭了很久。后来他爸出院了，前任又来找了我很多次，他说不介意，可是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
杜冰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口，“这里知道发生了什么，这里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
莫雅晴看着杜冰，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，就被杜冰阻止，“得，打住。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，互相喜欢的人没法在一起，理由有千千万。我觉得你和老沈还是彼此珍重。姐姐我去二场了。”

“喂！”

“忘记提醒你，总行行长要退休了，中高层领导重新洗牌，沈松一直站队总行行长，这次有可能波及到他。”杜冰在额头比划了一个漂亮的再见，然后翻过马路边的栅栏，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。

杜冰，虽然名字带冰，却像一团燃烧的火，迸发着炙热的生命力。

相比之下，莫雅晴的生活显得多么寡淡。从来都很乖巧，不曾任性，不曾反抗，从小就学会了讨好，讨好爸妈，不要被赶出家门。

小学时父母离异各自再婚，她被送入寄宿学校。父母的新生活似乎都很舒心，他们都组建了新的家庭，有了新的孩子，住进了大房子，但是大房子里并没有莫雅晴的房间。莫雅晴最讨厌寒暑假，因为没有学校可以住的她，只能像小皮球一样被父母踢来踢去，最后不得不借宿在他们的沙发上。

她赌气考上了最好的大学，终于可以离开破碎的家振翅高飞。以为他们会挽留，会稍微留恋，但是等来的却是母亲说：“杭州，你就不要回来了。”

在这个充满怜爱气息的粉色节日里想起这些事情，还蛮丧气的。莫雅晴一个人走在街上，看着一双双、一对对的男女情侣手挽手、肉贴肉撒着狗粮。

突然很想有个家，突然很想沈松。也想和他手牵手，也想靠在他的肩膀上，也想借着他的怀抱互相取暖。他的小时候是不是也如她一般，千疮百孔？

让我们彼此温暖好不好？

突然被路边橱窗里一条裙子吸引了，裙子是流线型剪裁，一字肩、大裙摆设计，没有过多的修饰，但是看起来华贵而有气质。

火红的裙子，像燃烧的愿望。忍不住想要试一试。今天过节，也许可以送自己一件礼物。

走出试衣间时，莫雅晴被镜子里的姑娘惊呆了。镜子里的姑娘皮肤雪白，脖颈修长，小腿纤细，若是头顶上再戴一顶皇冠，颇有女王的风范。

喜欢得舍不得脱下来。

连导购小姐也啧啧称赞：“我们家的衣服和您的气质很搭，这条裙子只剩下一件XS，很多人想试，但尺码都不合适，您穿着正好。”

莫雅晴对着镜子左顾右看，可是想到刚刚在试衣间里翻看的价签，无论多么喜欢，都只能说：“不好意思，我觉得不太合适。”

导购小姐不肯放过营销机会，“哪里不合适？您看这裙子衬得您皮肤晶莹雪白，衬得您身材高挑纤细，无论是平时穿，还是宴会穿，都很合适呢。”

莫雅晴也知道裙子很合适，只是价格不合适。欠母亲的学费、生活费还没有攒齐，一定要尽快攒齐，还给母亲。她不想再从母亲那里听到任何，讨债的信息。

正和导购小姐说话之际，余光似乎捕捉到沈松的身影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波浪长发的女人，是梁倩昕吧？今天七夕节，他们在约会？

转头想要看得真切一些，但是似乎他们又不见了。

心头很沉，因为沈松，也因为钱。更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当面向沈松告白。好喜欢他，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。好想他，却不敢去找他。不想做一只胆小鬼！！！

想要快点成长，有足够的勇气、足够的能量去追求想要的爱情和工作。她最终还是脱下了那条裙子，丧气地走出商场。

晚上回到家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并无困意，在床上辗转反侧，盯着墙上的钟，看秒针一圈一圈又一圈。

这时手机亮了，是沈松的电话，但是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。莫雅晴嗖地一下坐了起来，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。是不小心拨过来的吗？

捧着手机，内心一阵激荡，犹豫了一下，然后小心地摁亮手机，回拨了过去，莫雅晴心想，只响一下，如果一下没有人接，那她就挂断。

然而，电话被接通了。

心中狂喜，虽然心已经快跳到嗓子眼，但还是假装正经地问：“沈总，您找我？”

那边沉默了两秒，才说：“嗯，想问问你，最近工作怎么样了？”

“您是说PPT吗？终稿我快做好了。”

“我不是说PPT，我是说远洋支行，你的营销工作。”

“我的工作？为什么问我的工作？”

“如果你真的无法完成营销任务，被转回柜台，就没有精力帮我做PPT了。”

听起来，当真铁面无情啊。

莫雅晴整理了思路，向沈松汇报了各项进展，然后抛出了现状，“我们已经与烟草局建立联系，但还没找到突破点。”

“关键岗位关键人员的支持意味着你已经完成了营销的第一步，取得了实际性进展。营销的第二步是找准目标客户的难点、痛点，并且给予狠狠的一击。

“烟草局是各家银行的兵家必争之地，想必已经在许多银行开立了账户，再加上烟草局在全国各地的分局众多，每个局都是收支两条线，这些所有的账户加起来有上百个。

“对于烟草总局来说，对各分局的账户管理是一项重要却繁琐的工作。如果宏达银行能提高这项工作的安全性，降低其复杂性，一定会受烟草局的欢迎。”

“那如何提高账户管理的安全性，降低复杂性呢？”

“这个问题交给你，三天之内，你答复我。现在，去睡觉。”

嗯？如果一个人，在半夜2点给对方打电话，关心对方的工作，为对方分析处境，指引解决问题的方向，真的只是为了工作？她不信！莫雅晴壮着胆子问：“沈总，今天晚上，您也去东方新天地了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和……女朋友吗？”

“不，一个普通朋友。”

“沈总，您……有女朋友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今天我在东方新天地好像看见您了，还以为您和女朋友过节呢，本来想祝您七夕快乐。哈哈哈。”强烈的告白欲在嘴巴里徘徊，可是最终还是被理性打倒，“喜欢你”三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，莫雅晴觉得自己强装的笑声像个白痴。

沈松今晚确实去了东方新天地，是和梁倩昕一起。

总行行长退位在即，退位前有一场家宴，不仅会邀请优秀的在职领导、储备干部，还会邀请部分政府要员。

表面上是闲话家常，实际上是交换情报，并对后续人员的部署早做安排。高层领导的换届通常都会伴随着人员的剧烈动荡。沈松和梁倩昕都在被邀请之列，他们今日碰面是为了就此事交换意见。

虽然电话、邮件都可以沟通，但毕竟所商讨之事较为敏感，还是当面说比较好。只是没想到，今天是七夕节，而且意外遇见了莫雅晴。应该向她解释吧？不想让她误会，不想让她担心。不由自主拨通了她的电话。电话刚响，理智又觉得十分不妥，这是以什么身份向她解释呢？匆忙摁断了电话。

没想到她打了过来。沈松喜欢听那个熟悉的声音。故作淡定，其实内心一片慌张，他并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。于是笨拙地和她聊工作。

电话两端响着滋啦滋啦的声音，两个人陷入微妙的沉默。

“你有男朋友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我原本也想祝你七夕快乐，看来，不用了。”

两只单身狗在电话两端小心地藏着心事，小心地揣摩着对方。

没有女朋友，没有男朋友，真好。

七夕快乐。

其实是。

我喜欢你。